管山人

这天,他满山转了一圈,看到这样子,能吃得下饭吗?

俗话说:靠山吃山,吃山养山。吃山容易养山难。不信,长得百十年的树林,你只管“吃”它,不几年也就“吃”光罗。所以,“吃”山还得养山。

一九六八年秋,他接手当护林员。“上任”那天,满心高兴,天还下着毛毛雨,一大清早就出门了。绕着八百亩山岗转了一圈。山上乱石林立,树木寥寥无几,到处是雨水冲洗的深沟。看到这些,心里难过极了。回到家里,端着饭碗竟老伴见了,心中暗暗奇怪:往日他能吃升把米的饭,今忘了扒。

他把碗一推,站起身,对老伴说:“我找支书去。”

“大侄儿,山,再不能让它耽误下去了,过去刘少奇一伙反对毛主席以粮为纲,全面发展的方针,毁林开荒,造成严重的水土流失,河床年年加高,我们的畈田比河面低,那庄稼怎能长得好,粮食怎么能上《纲要》呢?我们贫下中农拿什么支援国家建设,支持世界革命呢?今冬明春,我们一定要把山上全部栽上树……”

傅大伯五十多岁了,两鬓斑白,身板还硬朗。深邃的眼睛炯炯有神。平时话不多,但一说就能咬住道理。大伙都说他心里有团火,眼前有盏灯。

他从蛇形山转到锯山脑,又来到卧牛冲,都没有发现什么动静。他又往凤凰沟那边转去,忽然听到远处有轻微的脚步声。这时月亮已经西斜了。“什么人深夜还出来呢…”他全身一振,顺着一条羊肠小道绕了过去,紧贴着一棵大树站着,两眼注视着前面。就在这一刹那,从一棵大树背后晃出一个黑影,正贼头贼脑的往山上走,边走边回头。眼看这人走到一块地上站住了,傅大伯想:“那里不正是今春试栽的四棵友谊树—阿尔巴尼亚的油橄榄吗”只见那人四处望望,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什么东西,蹲下身子,狠劲往第一棵油橄榄的根部扎去。傅大伯再也按耐不住心头怒火,一个箭步冲上去,一把抓住了那家伙的后领窝,一看,原来是地主分子王癞子,一手拿着三寸长的铁钉,一手拿着一把锤子,傅大伯明白了。他恨得咬牙地说:“王癞子,你这个比痒辣子还毒的家伙。”

“唉,我说老婆子,毛主席教导我们:“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。脑子里阶级斗争这根弦松不得的。现在的阶级敌人狡猾啦!你只知道敌人惯于黑地里干坏事,但现在亮处搞破坏的也不少。今天晚上月亮大,阶级敌人以为我不会上山看林,就可能趁机来一手,我们就越要提高警惕呀!”说罢就往后山上去了。

就这样,八百亩荒山,一个冬春就全部栽上了松杉、板栗、油茶、梨树……

八月中秋的那天晚上,月亮又大又圆,把大地照得和白天一样。傅大伯吃过晚饭,从门角落扛起一把砂耙正要上山,老伴一把拉住他:“今天是中秋节,这么大的月亮,谁还敢去山上滥伐乱砍?每天起五更,睡半夜,总在山上跑,前几天你还说腰疼,今天你就老老实实地睡一觉。”

今年二月,英山县召开劳模代表大会,大队全体社员一致选傅大伯去参加。会上,傅大伯发了言:

“走,跟我到大队部去……”傅大伯厉声地说。

那是一九四八年的事啦,傅大伯参加了游击队,一次在金铺地区与国民党匪军作战,当时由于敌强我弱,游击队在消灭敌人一个排后,就马上退到他垸子后面的一个山头上。但敌人紧追不放,山上光秃秃的,无法隐蔽,被敌人发现了,结果牺牲了五个同志,他的腰部也受了重伤,至今,一到阴天就疼。当时他就下了决心等到胜利后,一定要绿化这荒山。

傅大伯对山的感情那真是没法说。他爱山如命,也有段来历。

当你来到龙珠,就会看到它背后山上郁郁葱葱,松杉都已长成幼林。春风一刮,你还会听到哗哗的松涛声哩。一打听,原来这里有一位好管山人一一傅大伯。

隔了好一会,大伯望着老伴,非常沉痛地说“山被糟蹋成这个样子,心痛呀!”

栽上了,可长到现在这么大,真不容易呀!几年来,傅大伯每天早晨上山时惊醒熟睡的山雀,晚上回来时又吵醒入巢的斑鸠。夏天,他滚滚的汗珠顺着锄把浇灌了树根;冬天,他手上的热气通过草绳温暖了树身。山洪冲出了大树的根,他细心地培土垒石。黄牛擦破了小树的皮,他象医院的护士样给包好缠实。他常对人们说:“这些小树都好象在为建设社会主义而力争上游的长啊长的,我看到它们就高兴,护林的干劲更大,摸一摸它们心里就暖烘烘的。”

“大伙说我治山有功,我有什么功呢?只不过是栽了几棵树罢了。过去有人说,我们的山是穷山,这话不对!”说到这里,他激动地站起来,挥动着右手,“山是我们的宝,只要你把一颗心种下去,那你要什么就会有什么……”

去年七月,一片树林正长得惹人喜爱的时候,松林里起痒辣子了。当时,加上两个月没有下雨,小树一天天变黄。时光不等人,他马上报告支书,一支灭虫队上山了。

这话象一颗颗金黄闪亮的种子,种到了每个到会人的心坎里。

从第二天起,傅大伯就开始上山挖树垱,刮风下雨,落雪盖凌,也没有停过一天。就这样一秋一冬,挖了近十万个树垱。第二年开春,一支绿化荒山的突击队上山了。山顶上红旗飘扬,有的往树挡里施肥,有的在树里栽苗,有的挑水为新栽的树苗浇根,整个山头热火朝天,笑声四起。

支书激动地说,“傅叔,我们真是想到一块去啦,昨晚支委会上,还特地讨论了这件事,这次大伙选你看山护林,就是选的你这颗心啊!”

傅大伯与支书的父亲在一个长工棚里滚过,他们见面总习惯叔相称:

这时,傅大伯正从山下塘堰里往山上挑水,突然一个人对他说:“傅老弟,我看等这些树苗长成材,我们的骨头都变成打鼓棰罗!”大伯一看,说话的是村东头的富裕中农汪老头,就回答说:“汪老哥,经过文化大革命这大的运动,你怎么还是满脑袋的旧思想,俗话说:“三年人不见,三年不见人,有苗就不愁啊,我们搞社会主义,就是要为子孙后代造福嘛!”

这天,傅大伯比以前起得更早,配药这工作,既危险又重要。药配少了杀不死虫,配浓了又会伤了树,搞不好人也会中毒,所以傅大伯总是一手包了。有个叫汪小菊的姑娘,几次要干都没有抢上。于是就故意说:“傅大伯,我给你提个意见,配药总是你一个人干,是不是怕我们学到了你的技术?傅大伯一听,哈哈大笑起来:“这姑娘,弄这东西,搞不好会中毒的。你们都还年轻,建设社会主义,实现共产主义,靠你们接班啦!好吧!从今天起,我就收你做徒弟,可切得听我的指挥,不要随便动。”几句话说得小菊热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转,差点掉了出来。

原来,前一个管山的人总说自己是“老红军”,居功自傲倚老卖老,不但不好好看山,反而顺手牵羊,明里暗里,把山上的树今天砍一株,明天伐一棵,搞得差不多了。清理阶级队伍时仔细一查,这家伙原来是个叛徒。这样,大伙推举傅大伯做管山人。

王癞子见势不好,心一横,挣脱衣领,举起铁锤朝傅大伯砸来。傅大伯眼尖手快,用力将砂耙往上一格,王癞子“哎哟”一声,铁锤落地,手杆发麻,傅大伯顺势又朝王癞子腰上一耙打去,不轻不重,既不叫他丢命,又叫他再也无力反抗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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