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记忆中的闻筱缉

记得还有一次,闻七爹的一位朋友,邀他到城关教堂去赏花,闻七爹虽一生清贫,穷困潦倒,但赏花的雅兴却很浓,不管到什么地方,只要有花,他必前往。教堂里有各种奇花异草,七爹早有耳闻,只是苦于无人作伴,今有人相邀,真是求之不得,闻七爹欣然前往。这天,他正好住在我家,大早就随朋友赏花去了。在后花园里,闻七爹正尽情地欣赏花草,不时还发出声来。这时,从前厢房里走出一个人来,衣着十分讲究,满头黄发,鼻梁上还架着一付金边眼镜,七爹瞅了他一眼,心里已明白了八、九分,此人就是这教堂的神甫了。神甫走近他们,用生硬的中国话问:“请告诉我,你们的尊姓大名。”七爹装着没有听见,故意不理睬,神甫又重复了一遍。这时同七爹一阵的朋友对神甫说:“他就是......”七爹赶快打断他的话,两眼盯着神甫说:“我叫闻筱缉,别人都喊我闻七爷。”“啊!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闻先生,在下真是有眼不识泰山,难得一见,请厢房入坐。”七爹看花的雅兴被一扫而光,心里很不是滋味儿,不知这神甫葫芦里装的什么药,七爹早就听说洋人鬼点子多,难以对付,今倒要领教领教。闻七爹迈着八字步来到厢房里落坐,神甫高谈阔论,谈经论典,七爹翘着二郎腿,闭目不语,只是一个劲地“嗯,啊”,神甫谈兴正浓,他便起身不辞而别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堂。神甫十分懊丧,问身旁的管家:“刚才闻先生口里只是嗯,啊,这嗯啊是什么意思?”“嗯,啊是鄙视你的意思。”管家答道。本来有一股无名火的神甫,听到这话,更是火上浇油。“好一个闻筱缉,你不把洋人放在眼里,还当面戏弄我,看我如何惩治你。”第二天,神甫跑到知县那里告了闻筱缉一状,说他漫骂洋人。县太爷一听,也来火了,对身旁的人说:“上次闻筱缉当众出了我的洋相,这次又骂洋人,这还了得,新账老账一齐算。”随即吩咐巡捕在三日之内将闻筱缉捉拿归案。消息传开,许多人为闻七爹捏一把汗,担心他的安危,还有人跑到王家畈送信,要他避避风。闻七爹说:“这有甚了不起,大不了陪他一条人命罢了,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好。”七爹满不在乎,照样下他的棋,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似的。当时我父亲也知道这件事,怕七爹受不了这皮肉之苦,便四处托人向县太爷求情,并劝说外祖父张茂润出面调解此事。外祖父当时是商会会长,城关有名的大绅士,且同知县是拜把兄弟,经外祖父力劝知县,花了一些银两,此事才算了结。

闻七爹除能言善辩,嫉恶如仇,还具有不失民族气节之品行,在当时闭塞的山区,其精神是难能可贵的。

我父亲同闻筱缉是忘年之交,在我童年的时候,闻筱缉常来我家作客。父亲教我们喊他“闻七爹”。因他排行第七。他那堂堂的相貌,我至今记忆犹新:经常着一套青布长褂,人很随和,谈吐不凡。他每次来我家同父亲聊天儿时,我总记得,周围坐着许多上了年纪的人,旁边还挤着一些年轻人,我也带着好奇心,常坐在父亲的身边,听闻七爹谈今说古,纵论天下大事。父亲常跟我讲,闻七爹肚子里的故事比天上的星星还多,他博学多才,广结广交,不贪钱财,不慕官场。我十岁那年,闻七爹的养子闻鲁生(字功远其二哥的儿子)在县大堂过考,名列第一,家里人甚是高兴,七爹的大哥、二哥认为这是光宗耀祖的事,举家设宴庆贺。这天,远亲近邻都来贺喜,我父亲也从县城赶去,闻七爹却远而避之。父亲后来问他:“儿子县堂过考,名列榜首,本是件好事,将来可以做官了,你为何远远躲开?”七爹答道:“什么官不官的,我一生就是讨厌当官的,鲁生儿名列榜首,只不过是当今朝廷又多了一个奴才罢了,有什么可喜可贺的。”我父亲知道闻七爹倔犟脾气,不敢再吱声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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