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游篓子石

现在,我已真实地站在篓子石下,站在两只篓子中间。抖落三十年的岁月风尘,梦园时,心境竟是这般平静?篓子石,我神交已久的朋友,让我细细地打量你,打量你千年风霜的磨砺也不改初形的雄姿;园柱状的岩体约七、八层楼高,直径有三十几米罢。极象草原上的蒙古包。想是坠地时着力不匀的缘故,两只篓子略向内倾,东边的一只尤甚。在西篓子的右侧,我们发现一兀自直立的石柱,原也是那位倒霉的仙人丢弃的打杵。只可惜两只断扁担,仙人一怒之下,一截抛到安徽,一截丢在山下。我们无缘一见,留下些许遗憾。在石打杵的前方,有一座坍塌的石庙,想是今人的创造。它的倒毁,必是天意使然。试想,在这一派仙风神雾笼罩的圣地容得你凡夫俗子的恣意染指么?

暮春四月,正是“暖风吹得游人醉”的时节。虽说灿然花事已成旧迹,郊野又是一片绿肥红瘦,但邀三五好友,背起行囊远足,仍是这浓春渐尽、淡夏将来时的一大乐事。于是,月末的一个假日,我们相约几位朋友,一起去访寻英山著名八景之-——篓子石的神踪仙迹,以滋慰这暂驻的春光,了却一桩神往已久的夙愿。

篓子石,位于英山两河源头的群峰之巅。从山脚下遥遥望去,两个如奶子般的山头,隔百十米默然相对,隐现在云雾缥渺之中。初识篓子石,当在儿时七、八岁的光景。寂寞单调的冬夜,围炉拥坐在母亲膝下,听她说评书般讲述“仙人挑担篓子石”的传说:好多年好多年以前——母亲的故事总是这样开头,一位仙人挑着两只装满物什的篓子,趁着一天星月,急急忙忙地赶路。眼看就到五更天了,仙人心里着急,乱了脚步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偌大的扁担断成两截,两只篓子哗溜溜从云中坠落地面。这时,遍野雄鸡高唱,仙人不敢久留,只得将断扁担愤然一掷,万般无奈地空手而去。从此,两只篓子孤寂地丢弃在荒山野岭,长留遗恨在人间.......母亲当年的讲述,自然生动得多,不然,如何勾得起我少年时的一幅梦景?那时我便幻想:有一天找到这付仙篓,必得细心翻检,倘或拾得一二仙物,岂不喜哉快哉?只是日日耽心篓子烂掉,耽心那一份私念无法实现。及至后来乘车从两河公路上驶过,一眼瞥见天际边两个奶头般的剪影,我才不得不叹服仙界物品的质地,虽历经千万年夏雷冬雪、春雨秋霜的剥蚀,两只篓子至今仍完好无损,沧海桑田中相依相伴,万劫不摧。

佇立于群峰之首极目云天,鸿蒙太空是这般深远辽阔,无际无涯。苍山如海,连绵起伏的波峰浪谷,渐远渐平,终至化入空朦,溶为海天一色。面对浩翰天宇,胸境倏忽间怡然开朗,心性的彻悟一如佛门中人。斯时斯地,人生的宠辱忧乐、悲欢离合,全然淡极若无。天风飒飒,弄人衣袖翻飞如翼,莫非会就此脱离凡世,羽化成仙么?

正午的阳光虽有些灼人,但饱吮花香的山风,仍为我们辟出一方清凉的世界。在一个南北向的山脊上,我们迎风席地而坐。同行的朋友告诉我,转过这道山嘴,就到篓子石了。啊!就到篓子石了?半日来的劳累,终于有了总结。同伴们亢奋不已,准备着最后的冲刺。而我却默默地依在一尊布满苍苔的悬石旁,任山风搅乱我的头发,搅乱我纷纭的思绪。母亲灯前的夜话,儿时青杏般半生不熟的希冀,一齐在我脑海翻卷。就到篓子石了,梦中分手三十载,篓子石可是别来无恙?

也许因了篓子石的仙恩普惠,这一带山水林木分外别致,分外空灵。西行数里,便见一脉清溪从密草繁花中蜿蜒东来。潺潺的水流轻叩万千卵石,溅起一溪晶莹的水花,艳阳下顿觉得珠光闪烁,异彩纷呈。河的右侧,壁立一方巨大的青岗石,石旁斜生一株虬枝曲干的油松,绿云般的树冠略略前伸,风过处,华盖轻摇,搅起一天翠色。我们拍下几帧照片,将自己的粗容陋貌,与那溪、那石、那松、作个不和谐的剪贴,虽不能浑然一体,也落个借景生辉!

为能充分领略篓子石“养在深闺人未识”的神风仙韵,我们客居山下一晚。晨起,清风拂面,似觉些微轻寒。更兼夜来一袭春雨,旷野象是在溪水中滤过一般,洗尽了紫雾红尘。长空一碧,纤尘不染。我们从客舍旁的柴堆中,一人讨得一根木棍,背着四月里灿烂的春阳,拄杖悠然西去,急切切一步跨进我儿时的梦境。

作别篓子石于斜阳西照中。三十年的夙愿,半日光景怎能以偿?篓子石,我们情缘未了,我们情缘难了!那浑然天成的石篓;那沉鱼落雁的杜鹃,那牙旗漫卷的屯兵洞,那喷珠溅玉的未名泉。哪一处不夺人心魄?哪一个不留连忘返?是的,你不是桂林,桂林是江南丝竹旋律中的一支采莲曲;你也不是泰山,泰山是铁板铜琶演奏下的一首大风歌,而你,应该是管弦弹击合奏出的一幕交响诗。今日你勉从荒野暂栖身,但总会有识破奇观惊煞人的一天。等到你盛名天下的那一天,我将青旗沽酒,与你对饮山前,喝他个一醉方休!

山路愈行愈陡,愈行愈窄。更有那横生的枝蔓,柔情款款地牵人衣袖。一路辗转迂行,屯兵洞幽深的洞口,张开在我们的面前。撩开重重垂拂的藤蔓,我们鱼贯进入洞中,眨时冷风扑面,寒气袭人。爬山的暑热一扫而光。洞不大,深约七、八米,宽五米左右。怪石嶙峋的穹顶,水珠四溢,不时滴在裸露的手臂上,只觉得彻骨冰凉。洞的右后方有一通道,据传深不达底。我们捡来几杆枯枝,点燃在手,一路摸索寻去,但不出二十米,一方桌面大小的扁石横挡路中,使人不能深入。我们只得在烟熏火燎中仓惶退出。想来一个天然岩洞,冠以“屯兵”二字为名,必有一番戈戟云横的经历,可惜今天已无法作历史的考证,“屯兵”二字,实难诠释,只能信马由缰地去各自臆测或杜撰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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